常德日报记者 姜美蓉
这几年,有无数个夜晚,都是把台灯拧到最暗的档,然后把手机音量调至一格贴在耳边听播客,常常是听着听着就睡了。这样的场景,会让我想起当年在大学寝室,也是这样把收音机贴在耳边听,每每早上醒来,收音机里只剩下“滋滋”的声响。
如果说有不一样,那就是当年的自己,对今天有无尽的遐想,当然也有迷茫和不安,现在,身旁多了幺儿满月般的小脸,当然也多了沧桑和笃定。
想来也有意思,20多年的光阴,竟被这些流动的声音串成了线,一端系着曾经莽撞的青春,一端牵着人到中年的自己。
21世纪初,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整个社会呈现着一种“经济上行时期的美”。那是媒体的黄金时代,也是最古早的播客——电台的黄金时代。如果说后来的职业选择是命中注定的果,那么,那些午夜宿舍听电台的时光,一定是冥冥中种下的因。
那些深夜里钻进耳朵的声音,参与了塑造自己今天的样子。
当年的选择不多,最钟情的是《夜色温柔》。尤其记得开场白和片尾曲。“火柴的柴,安静的静”,主持人这样自我介绍。片尾的歌名是《让我拥抱你入梦》,“玩火的孩子烫伤了手,让我紧握你的小拳头”,当年总觉得那些旋律里,藏着成年人世界的密码。
不太记得那时主持人是讲了些什么,但到现在都记得那种氛围感,节目的某种气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我后来的审美,标准的文艺青年腔调。
节目内容完全不记得了,但记得一个细节,一个打进电话的女听众幽幽的诉说,做生意的丈夫听不懂她喜欢的音乐,“明明是潮水的声音,他就是听不出来,我该离婚吗?”当年觉得不懂,这样还不离婚?如今仍是不懂,这样也要离婚?
时光如水,世界喧嚣至今,斯人隐身不再。
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流行起来,大家都流行交笔友,说白了就是跟陌生人通信。我和室友都通过电台找了笔友,邻校的同学,由此交到挚友。青春时光真是纯洁无瑕,朋友也是《夜色温柔》的粉丝,还寄来刻录的电台节目作为礼物,那种觉得被懂得的感动,成年之后竟不是那么容易拥有。
从纤弱苍白的文艺青年,长成强势独立的文艺中年,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心里那颗种子始终没变,那就是对“看见”的渴望,对“表达”的敬畏,当年那些萌动的念头,多年后竟成了职业里的灯塔:即使笨拙地表达,也希望真诚的看见。
而这,何尝不是“执念”。但生而为人,又总是需要一些偏执才至真。
时光真好啊,就在这样的路途上,我们慢慢走。一路走,一路相逢,一路遗失,最终被时光淘尽的,都是珍贵的。其中,有肝胆相照的亲人,赤诚相待的朋友,也有越来越笃定的自己。
岁月不会老,好东西也总会相逢。
2018年,二宝的到来,将琐碎的日子撕成碎片。喂奶的间隙、哄睡的深夜、推着婴儿车在小区转圈的午后,是播客把这些零碎的时光重新缝补起来。最开始是听《蒋勋细说红楼梦》,后来总听梁冬梁某人的节目,喜马拉雅时期的他还颇有几分油腻,按他自己现在所说,当年还有点“佛里佛气”。但不得不说,在那个时期,听他和徐文兵聊《黄帝内经》,和吴伯凡聊《冬吴相对论》,各种妙趣横生啊。那些忙乱的时间里,听播客是一种消遣。在密集母职期,听到关于“时间的弹性”,真的会被那句“忙碌不是被填满,而是学会在缝隙里扎根”安慰到。
之后,顺着《梁品》听《道德经》《庄子》,又是关于传统经典的启蒙,外化而内不化,似有顿悟:所谓成熟,就是在鸡飞狗跳里,始终守着自己的节奏。
这个时期的播客,像个沉默的帮手,把被生活搅乱的思绪重新梳理,让我在兵荒马乱里,依然能摸到成长的脉络。
从2020年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播客这个声音世界。很快,在短视频席卷全球的浪潮中,播客这一“慢媒介”却以逆势增长的姿态重塑了数字时代的文化景观。我高兴地见证,近五年来,随着播客不断破圈突围,身边越来越多的朋友成为同好,我们可以分享一档节目,就像是在数字世界相认的某种符号。
《岩中花述》里,鲁豫对谈那些如花在野的女人,这位资深媒体人坦言:播客让她重新发现和打开了自己;《张春酷酷酷》,有那么多参差不一的女孩的故事,她们用声音坦露自己,让你发现人性的幽暗、世界的广阔;《随机波动》里,三个女生天马行空,但涉猎极广,是都市白领生活的典型样态;《搞钱女孩》则打开了我的另一个窗口,那些大谈特谈搞钱的女孩们好酷啊。常听的节目里,还有蒋方舟的《一寸》,携隐的《纵横四海》,也有时下大热的《天真不天真》《你静不下来》等。不得不说,平均时长30分钟的播客节目,成为对抗数字浅薄化的思想堡垒。
这场由声音引领的文化变革,不仅改变了媒介消费方式,更在深度与速度的博弈中,重构了现代人的精神栖居地。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底,全球播客听众达5亿。其中,中文播客听众突破1.5亿,同比增长43.6%,增速全球第一。前几日整理旧物,翻出那台银色的收音机,还有几卷磁带。装上电池,滋滋的杂音里突然飘出一段熟悉的旋律,还是《夜色温柔》的间奏,恍若隔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