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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意人
时间:2021-11-01
来源:尚一网
编辑:石慧
作者:刘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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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80年代,农村的物质生活还不是很丰富,每逢农闲时节,乡村里就会来一些做小生意的人,譬如炸米泡儿的、打白糖的、照相的,甚至是裁缝也会拖着大板车来上门服务。这些人,为农村生活带来了许多滋味。

    腊月里的代裁缝

    那时候在我们村子里的裁缝姓代,人称代裁缝。他高瘦的个子,白皙的皮肤,看起来一副孱弱的样子。平日里,乡亲们难得做件新衣服,只有当快到新年的时候,才会把代裁缝请到家里,为全家人置办新衣服。因此,每年到了腊月间,代裁缝就会拖着他的大板车,行走在村道上。他的大板车上,有缝纫机和各色的布匹,还有一床棉被。整整一个腊月,他都会在别人家里做衣服,有时候遇到家里殷实的,就要在这家做好几天并会住在那户人家里。他的工作间一般都是别人家的堂屋。堂屋里宽敞,便于他施展手脚。他需要把主人家的门板取下一扇来当工作台。白天,他在堂屋里忙碌:裁剪、缝纫;晚上便睡在堂屋里。这就还需主人把家里的门板取下两扇来,把门板并排放在长板凳上,再在上面铺一床棉絮,被子则是代裁缝自己带的。

    代裁缝做衣服的时候,很少和别人说话。我那时候五六岁,记得大爷爷家里就请过代裁缝来做衣服。那是一个阴郁寒冷的日子,大爷爷腿脚不方便,要我去村口迎一下代裁缝。在老远的地方,我隐约看见一位拉板车的人,佝偻着身子前进,于是我迎着寒风,趿拉着鞋,奔跑在田间小路上。跑近了一看,原来不是代裁缝。就又跑回家,告诉大爷爷:代裁缝还没有来呢!大爷爷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就在路口那里等着代裁缝呀,他来了,你就坐他的板车一起来!于是,我又开始奔跑。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等来了代裁缝。我刚要爬到他的板车上,他却对我说:“小家伙,你在后面帮我推板车哟!”就这样,我推着代裁缝的板车,回到了家。一到家我就向大爷爷抱怨:“你还说我可以坐板车回来,可我是推着板车回来的!”说完委屈地哭了起来。大爷爷安慰我:“你不要哭了,给你做件花衣衣哦。”我这才止住了眼泪,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我的花衣衣。

    于是,代裁缝就在大爷爷家里摆开了阵势:在大门口光线明亮的地方,代裁缝先是摆好两条长板凳,再在长板凳上摆上一扇门板,门板上再铺一层黑布,代裁缝拿出木尺、皮尺、熨斗等,放在黑布上。缝纫机就放在门板旁边。大爷爷说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一套新衣服,于是代裁缝把大爷爷家里每个人的尺寸都量了一遍,便开始了他的工作。他只在吃饭的时候停下手里的活儿,晚上光线不好,他也做到十点多钟,早上却比大爷爷还起得早。那些黑、灰、紫色的布,在代裁缝的手里变换着形状。忙忙碌碌了大约一个星期,大爷爷家里每人一套新衣服终于做好了,代裁缝叫他们一一试穿,大家都满意得直夸代裁缝手艺好,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当然,给我做的那件花布兜兜我也非常喜欢,睡觉都不肯脱下来。

    虽然那时候的通信不发达,但是代裁缝今天在哪家明天去哪家,乡亲们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像排队似的,代裁缝早就被大家预约了整个腊月。

插图/崔建湘

    带着丰收意味的米泡儿

    场面最壮观、动静最大的,要数炸米泡儿的了。

    炸米泡儿的是挑着担子进的村。担子的一头是黑乎乎的罐子,另一头是板凳、柴火等其它用具。他一般会选择村子里最中间的一户人家的禾场作为“工作场地”。只要听到第一声“嘭”的巨响,就仿佛得到了指令一般,村子里的老老小小就都会从自己家米缸里舀一碗糯米或者粳米,拿上一个蛇皮袋,揣上几毛钱,飞也似地去炸米泡儿了。

    那时候,我们家都是派我去完成这项“光荣”的任务。只见炸米泡儿的一手摇着摇把,一手不停地烧炉子。炉子里烧的是木柴,需要不停地加,火苗蹿得很高,不停地舔舐着黑罐子,把炸米泡儿人的脸映得通红。什么时候可以听到那声“嘭”,是需要时间的。老老小小就像参加一场盛大的仪式,都注视着那黑罐子。炸米泡儿的手慢了下来,火小了,他这才起身,先是抖了抖盛米泡儿的大口袋,再次确定袋口扎紧了,就放心地走到黑罐子边,罐口对着袋口,拿一根铁棍,撬在盖子上,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白花花、冒着腾腾热气的米泡儿便躺满了整个口袋。炸米泡儿的人解开袋口,把米泡儿倒进各家的桶子或者蛇皮袋子里。有的家里人多点的,就不止炸一“嘭”,也有炸两“嘭”三“嘭”的,这也显示了家庭的富足。于是,炸米泡儿后的几天里,大家出门,口袋里都会塞上满满一袋米泡儿,或在太阳下,或在火坑旁,一边扯白话一边往嘴里塞米泡儿,咀嚼着生活的滋味。

    甜蜜的交换:打白糖

    打白糖其实就是麦芽糖,因为卖的时候需要用一个小锤子捶打,又因其外形洁白,所以乡亲们都叫它打白糖。卖打白糖的是推着自行车进村子的。自行车后架上固定了一个大木盒子,盒子里就躺着满满一盒的打白糖。

    卖打白糖的会不断地拨响自行车铃声,配上长长的一声吆喝“打——白糖啊”,就吸引了不少馋嘴的孩子们。打白糖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米换。每次听到卖打白糖的长长的吆喝声,我就会从米缸里舀两竹筒米,用布袋子装着飞也似地跑到打白糖的跟前。卖打白糖的看到我,就捏住刹车,停下自行车,扶着后座,用右脚把站架立起来,等自行车停得稳稳当当的,他就开始看我的米,估计可以换多少糖,再拿起小锤子一点点地开始捶下一坨、两坨……打白糖很粘牙,吃的时候不能咬太多,也不能存放太久,否则会融化成一团。

    记得有一年,我们家买了些打白糖,妈妈先是把打白糖用碗装着放进热水里,让糖充分融化,再把炸的米泡儿和融化的打白糖搅拌在一起,放进一个木盒子里压紧压实,等放凉了再切成小块,这就是我们吃的“泡儿糖”。在那个物质还不丰富的时期,一块小小的泡儿糖衍生出了多少幸福的味道呀!

    那些年,这些行走在乡村的小生意人给乡亲们带来了相对丰富的物质生活,影响着我们的衣食住行。许多年过去了,我们中的很多人早已搬离了农村,走进了城市。各色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地呈现在商场或者超市,交通四通八达,只要能想到的东西就能买得到,尤其是电商的兴起,能让人足不出户就享受到便捷的购物。但那些“嘭”的一声和自行车铃“叮铃铃”的声音,还是会经常回荡在耳旁,一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有故乡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