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年懵懂的记忆里,老家的每个村、组都有一家打米厂,大家都是挑着担子或用牛拉着板车把稻谷送去打米厂加工。三叔早期承包了打米厂,但除去电费和工时,还是有些难以维持生计。1997年,他购买了一台流动打米机,从此开启了“上门服务”的打米生涯。
流动打米机由两部分组成:一台柴油动力打米机加一台三轮拖拉机。打米机直接安装在三轮拖拉机的尾箱位置,用一块军绿色的帆布盖着机身。三轮拖拉机只有一个大灯和前挡风玻璃,两侧都无车门。驾驶员座位就是一块长方形的木板,揭开木板就是工具箱。如此简单的设计,却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带来了诸多便利,也给我们儿时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流动打米机已经提回来了,三叔决定先在自己家“开张”。他先把大半包稻谷倒进金属漏斗内,再用手摇扶手慢慢地转动机器,发动机发出深浅不一的轰鸣声,随着手摇扶手转动的速度加快,“轰隆轰隆隆”的打米机正式启动了。伴着打米机的声浪,机器的上方飘起了热气和青烟。网筛口白花花的大米蹦蹦跳跳地跃到了米桶内,那些被淘汰的碎米则从另一个小网筛口悄悄地躲进了蛇皮袋,头层谷壳打成了粗糠顺着排气口进入大麻袋,二层谷壳被碾成细糠吹进另一个长长的帆布袋。左邻右里们纷纷跑来围观,三叔似乎也看到了致富的希望。从此,家乡那条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了一道道车辙和三叔奔波忙碌的身影。
三叔的流动打米机解决了乡亲们挑担打米和为了省电费“拼团打米”的问题,隔壁王家村的几位孤寡老人托人捎信让三叔过去打米。第二天一早,三叔就开着拖拉机出发了。刚到王家村的村口,车子就陷在了稀泥里,猛踩油门,车身还是“原地踏步”。正在这一筹莫展之际,有位王家村的村民经过,“你等一下,我去村里叫几个劳力过来帮忙。”不一会儿,他带来几位搬着木板和红砖的农民,大家把木板放在前轮下,在左右后轮前各摆几块红砖。三叔把车子启动了,大家一起喊:“一二三,起!一二三,推!”车子在稀泥里挣扎出来。流动打米机开进了王家村,足不出户就把稻谷变成了大米,几位老人和农妇脸上笑开了花。一位孤寡老人紧紧握着三叔的手:“打米师傅,辛苦你跑一趟,我一次打两担米,够吃大半年了。”三叔歉意地说道:“乡里乡亲的,您太客气了,要不是你们村的邻居帮忙,我这打米机还开不进来呢!”一经传开,其他村庄的农户也纷纷捎信请三叔去打米。
大约过了三年的光景,三叔把流动打米机升级了,增加了炸“米泡筒”的功能。每次打了新米,三叔就会拿出两三升米,加入白糖搅拌,再倒入漏斗中。看着漏斗里的白糖米渐渐减少,机器的另一端“米泡筒”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把我们几个小孩的嘴馋得垂涎三尺。三叔把前面炸出的一段次品丢弃,后面出来的良品大约五十公分就折断,稍微冷却,再依次装入袋子。我们总是急不可耐地双手各拿一根,享受这又甜又脆的美食。打那时起,儿时的小伙伴,只要听到流动打米机的轰隆声,都会跑过去“看热闹”。
物换星移,老家又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村组合并。农田改良、兴修水利、电网改造,还成立了新的大米加工厂,购置的都是最新的机器设备,加工出来的大米大小均匀、色泽光亮。流动打米机也渐渐地退出了大家的生活圈,三叔把它停放在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
前年下了一场大雪,电网出现故障,恢复居民用电尚需时日。乡亲们都着急着准备“过年米”,我和三叔把流动打米机推了出来,拍去机器上的灰尘,他又捣鼓了一番,随着手摇扶手的加速转动,时隔多年的“轰隆”声再一次响起,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米粒又蹦蹦跳跳地闪现在了眼前。我抓起一把米放在手心,加工出来的大米确实不及超市的香米漂亮,但特别的“暖心”。望着三叔娴熟利索地操作机器,只有他才更懂他的“老搭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