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日报记者 彭进军 文/图
武陵区永安街道牯牛岗社区的老张平日闲暇总喜欢去自家的地下室。一待，他就忘了时间。

一台恒温恒湿的玻璃展柜每天都会像一位老友“站立”那里，等待他的到来。里面，328部造型各异的手机沉睡于此。阳光穿透纱帘，映射在翻盖手机的金边上熠熠生辉，一旁的“大哥大”只能呆立地羡慕。

老张习惯在每周某一日的清晨擦拭展柜。鹿皮绒拂过诺基亚8800A限量版机壳，缝隙中似乎还残留着20年前伦敦晨雾的气息。

那是一个难忘的清晨。初恋女友小棠将花费一个月打工收入购买的新手机送到老张手上。

2001年，老张被父亲送往英国留学。4年后一次偶遇，老张结识了同样留学的小棠，两人相处甚欢。

英国的移动运营商促销方式与国内完全不同，入网即送手机。一年下来，老张手里就有了七八台免费的新手机。这也成了他收藏手机的开端。

2007年毕业前夕，老张单独约聊了小棠，“我要回国创业了。”小棠无声地递过一个纸盒子后转身离开，里面是她为其收集的29部不同型号的手机，其中摩托罗拉Razr最甚。

门口吊坠突然发出脆响，将老张拉回现实。妻子不知何时倚在门框。她手里拿着准备直播的古法熏香：“村里来电话你也不接，山庄上次拆墙的垃圾今天一定要运走。”

老张没接话茬，蹲下身看着展柜里的湿度数值。妻子的身影被一束阳光切成两半，一半是手捧香炉的直播博主，一半是系着围裙的山庄女主人。
“80后”的他早已习惯很多年前一头白发带给他的称呼“老张”。
鼎城区周家店镇初夏的夕阳总是格外浓稠。妻子说的山庄就位于大砖桥村。几年下来，几千万元的投资只是因为满足父亲“反哺故土”的愿望。城区、乡下、网络，就是老张每周的生活轨迹。
“下周儿子家长会……”妻子的声音像电量不足的提示音渐渐微弱。老张知道她又想起去年某日，自己因为给一部上个世纪的“大哥大”更换电池错过了儿子的钢琴比赛。那台重达两斤的黑色砖块此刻就躺在展柜，天线顶端的橡胶头早已氧化发黄，让他想起父亲当年总别在腰间的同款。

在儿子眼中，“爸爸的展柜比我的乐高柜还神秘。”

收藏旧手机，这是相当小众的行为。与网上国外、国内玩家相互沟通某台机器的型号、历史和维修技巧，能给老张内心带来极大的满足。展柜里一台摩托罗拉R1登月版，便是他与藏友交流中获悉并斥资1万元购入的。手中那宛如工艺品的机器，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工业水平，人体工学的设计美感、布局创新的不可思议、主体功能的各具特色、材料使用的百家争鸣，老张认为这都是现代智能手机的“千篇一律”所不能比拟的。

以往的手机，是一个结合通信、摄像、音乐的综合体，任何一个小变化都体现着那个年代科技的巨大进步。
2019年，当最后一台诺基亚N9从国外送达，该品牌全系列产品终于齐备，这也成为老张展柜中最得意之作。

随着时代的发展，天空早已容不下展柜中的2G、3G、4G信号……

在老张心里，他就是一个执着的数字原住民，这也是他对“收藏”的独特理解，同时，每部手机并不是一部冰冷的机器，而是见证了许多动人的瞬间，可能是某个地铁站口的拥抱，可能是某次跨洋通话的时差，也可能是毕业典礼上那扔出老高老高的学士帽。

这种自我的收藏行为，老张认为是对社会发展的传承，也是一种对时空的怀旧。随着收藏年限的增加，老张如今也是一个熟练的手机维修老手。为1987年的摩托罗拉3200更换电容时，老张手中的热风枪吹开的不只是封胶，还有当年父亲生活的剪影。每次镊子夹起的不只是排线，恍惚是当年自己躲在被窝里给小棠发短信时按键上凝结的汗珠。
“其实我们修的不是机器”，老张指着工作台上的爱立信GH398说：“我是在抢救被数字洪流冲散的时光标本。在藏友群里分享的不只是维修图纸，更是各自人生片段的重要阶段。”
老张对手机收藏有着近乎考古的执着，极品、孤品是他的首选。屏幕的每张贴膜他至今不忍撕掉，只为保留最原始的味道。摩托罗拉V3的激光键盘，看到的不仅是工业设计之美。从展柜中拿出诺基亚7600，老张指着树叶造型的机身笑着说道：“这就是全面屏手机的‘曾祖父’。”
展柜里手机侧影的悄然重叠，都会让老张沉思，这些静默的机械是有生命的且从未真正离线，它们只是换了个不存在的频率传递着当年持有人内心深处曾经的情感电波。
展示柜和防潮袋，只是将记忆的碎片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