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志刚

    十年前，刘金国就开始在他的博客上写《洞庭听风》，我是他的“迷弟”，所以今天看到这些似曾相识的文字，从隔着电子屏的虚拟网络，成了我书桌上这本散发着清冽纸香的“大部头”，我是不诧异的，可内心是温暖而感动的。我是一个纸质阅读的坚持者，知道一个文字写作者，把心血变成一本书的不容易。《洞庭听风》属省作协重点扶持作品，但出版过程一波三折，刘金国几易其稿，数经删改，从起笔到付梓，历经十年，真是“十年磨剑白与昼，今朝付梓泪双流。世人不知书中苦，一字一血问暑秋。”

    《洞庭听风》以上世纪九十年代庭子县商业系统兴衰为背景，洋洋洒洒四十五万字，捧在手中，极具分量，但我两天就读完，充分说明了这部作品的可读性。我阅读较为随性，可读性是第一要务。这部小说很明显有两条主线索，一条线索是商业系统从兴到衰的发展线索，这是主题；一条线索是叶天成和胡晓慧的爱情线索，这是灵魂。实际上隐于两条线索之外的，还有一条正与邪互搏的暗线索，让小说故事性更强，也是符合时代背景的。三条线索，跳出了一般改革式小说的无趣桎梏，也跳出了一般爱情小说的无病呻吟，如一条大河中三条灵动的银鱼，明暗相加，上下翻飞，交织前行，有机结合，构成了整个作品叙事场景的宏大、故事情节的精彩以及文学元素的丰富。作品结构密实，脉络流畅，语言诗化，情感饱满，读后让人有所思所感。

    从时间维度来看，这是一部微观史诗之作。历史的前进，离不开每个时代独有的密码，但并不是每个密码都有时代在场的人记录。我看过城头山古夯土城墙的横剖面，不同年代的城墙有着较为明显的分界线，可每根分界线里的故事，却永远隐于历史的光阴之中。这部小说就是一个时代在场记录，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商业系统变革的历史记录，是一种历史填补，这也是这部作品最大的原创价值所在。

    作品主角叶天成，从一个“愣头青”大学生分配进庭子县商业系统，逐步成长为业务能手，再成为骨干，获得提拔，到最后成为庭子县商业系统破产改革的主导者，最后又辞去副县长职务，人生转场，创立企业，主线非常明晰。作品前前后后创作了近百名丰满而各具标志性的人物形象，尽显人间百态，世间冷暖。字里行间，既有人们在时代机遇面前无穷的创造力，同时又有在猝不及防的经济大潮中，从个人到社会的迷失和坚守。改革有快感，也有痛感，每个人都不可避免地被裹挟其中，各种价值观交织碰撞，留下了历史的雪爪鸿泥，构成了小说的厚重感。作品贯以大量准确而独特的行业术语、专业数据支撑，让读者有很强的代入感，不失为一部中国商业系统兴衰的局部史诗，也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局部缩影。用一个词来说就是“厚重的缩影”。

    从爱情角度来说，这是一部直面人性之作。在当今越来越尊崇内心朴素出发点的大写作环境下，人性的光芒往往是最能触发读者共鸣的核心要素，而爱情往往是最能体现人性的。爱情一定是长篇小说的要素，但爱情并不是唯美的，而是万紫千红的，除却甜蜜，也许更多的是彻骨的痛苦。小说中爱情戏分居多，有叶天成对胡晓慧近乎圣洁的爱；张有对鲍红那种如父亲般保护的爱；刘林对田艳那种偏执而以死相对、爱恨都到极致的爱；许丽江和叶天成之间心照不宣而彼此尊重的君子之爱，也有吴用水和夏泽芳的业务苟合、豹子对田艳的强势占有等这种钱权声色之下的情欲之爱，这就是芸芸众生，这就是爱恨情仇。

    我以为，这部小说体现人性最饱满的不是主人公，而是配角豹子和田艳。好的文学作品，配角的丰满度反倒是亮点，这也是这部作品的成功之处。豹子是个孤儿，冷血斗狠、争名逐利，但在生命尽头对田艳的忏悔，体现了一个男人的柔软。田艳是爱刘林的，却在豹子的威逼之下无奈委身，迫以自我毁灭的方式，表达了对刘林的爱。这种自毁式的爱情，悲壮而又在情在理。还有郑卫天，一面是一个维护公平正义的警察，一面又是一个爱着田艳却又利用田艳的凡夫俗子。这些爱情的苦辣酸甜，都是现实生活中一定存在过的，也是人性里最本真的东西。任何东西，包括爱情，都没有绝对的完美，就像叶天成，一个正直、有梦想、相信爱情的近乎完美的男人，也在吴珍成熟的情欲攻势中沦陷，这就像断臂维纳斯，容貌身材那么美，却偏偏少了一双手。或者，我们与其说这是人性，还不如说是烟火人间。

    三是从精神高度来说，这是一部缅怀青春之作。每个人的青春都是值得记载的，青春的失去总会带着悲剧的色彩。十年前一条小船上的三对年轻的恋人，十年后却因命运弄人，情况大相径庭。叶天成和胡晓慧虽成眷属，胡晓慧却因病最终撒手人寰，让人扼腕叹息；刘林和田艳如一对扑火飞蛾，用几乎毁灭的人生弹奏着爱的挽歌；张有和鲍红虽然爱情还算圆满，但也经历了张有受伤及牢狱之灾的曲折。而其他人物，如刘芳菲和许丽江，爱而不得，一个远嫁非爱之人，一个熄灭爱之火焰专注于事业，就爱情层面来说，实际上都是悲剧人物。这些故事，都是对青春的集体缅怀。

    在历史的大潮中，每个人都想成为弄潮儿，但在实现青春理想和人生价值的过程中，却总有人随波逐流，有人折戟沉沙，最后达成理想目标的凤毛麟角。那条洞庭湖里的小船，实际上是理想之船和青春之舟，是每个人梦想开始的诺亚方舟，承载着作者和读者对美好爱情的热忱，对光明事业的憧憬，对美好人生的追求。小说最后，叶天成辞去副县长转战商海，把一大帮一起命运相牵的哥们姐们箍在一起，实际上是对青春另一种形式的祭奠。

    除以上几点，我觉得站在哲学方向，这部作品也是一部寻根之作。叶天成和胡晓慧的爱情看似偶尔，实际上是必然。书中对叶天成父母的爱情和胡晓慧父母的爱情都有侧面描写和交代，从中可以找到答案。这又要说到豹子，虽然他的毁灭是咎由自取，但追根溯源到他的出身，一切又可以做出合理的解释。道法自然，因果相存，一切都是传承，一切都是“为有源头活水来”。

    当然，正如没有完美的人，这部作品也存在些许问题，如部分有点牵强的公文式文字减少了作品的文学性，个别人物关系交代不是很清楚明晰等，但总体还是瑕不掩瑜。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相信每个读者对《洞庭听风》这部小说的理解也不一样，就像一阵从内心最柔软之处刮起的大风，或痛彻心骨，或心生荡漾。